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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合。路子明剪刀,阮熠仍是布。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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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贏了!”

阮熠願賭服輸。

路子明清了清嗓子,把腿盤在長椅上,對視阮熠:“你過來。”

阮熠的身子往前傾了傾。

“親我一下。”

阮熠的臉登時紅了。

路子明也有些不好意思,不過還是憑著心裏那口仙氣,告訴自己穩住、一定要穩住。

他目光清澈,一動不動,看著阮熠。

兩張臉離得很近,兩瓣嘴唇也離得很近。

一秒、兩秒、三秒……

阮熠上前,在路子明臉上輕輕碰了一下。

他的嘴唇軟而涼,像有彈性的果凍。路子明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短路,他輕輕眨了下眼,手指摸上臉頰,劃過剛才親過的地方。

短暫的尷尬和寧靜瞬間被一束煙花打破。

天空中盛開一朵碩大的煙花。

所有孩童都在歡呼。

路子明笑了:“這麽聽話啊,阮熠,你這種人玩游戲最容易吃虧了。”

阮熠也笑,不作聲。

最後一局。路子明布,阮熠剪刀。

“我贏了。”

“哇哇哇,不許報覆我啊,先說好了,不許報覆!”

“不報覆。”阮熠看著他,靜靜道,“你閉眼。”

路子明的心漏了一拍。

廣場上有人在集中放煙花,一時間,天空被無數個煙花霸占,黑色的天幕頓時五光十色,漫天絢爛。

無數孩童在奔跑,在玩笑,在放氣球,在放孔明燈。

歡呼聲,雀躍聲,奔跑聲,祝賀聲……

那個吻長達一分鐘。

最後一個煙花落幕時,阮熠離開路子明的臉。

他眼簾低垂,表情沒有什麽變化,只是眼睛裏的東西在燈光照耀下更顯深沈明亮了。

路子明睜開眼,臉像紅透的番茄,一把火從面部直燒到了心裏,渾身都在沸騰著滾燙著。他呼吸有些急促,有些錯亂。

剛才……發生了什麽?

剛才……

他被人親了?

還毫無反抗、百依百順地……被人親了?

還很享受、很迷亂、很不舍地……被親了?!

路子明頓時把腿放下來,坐得乖乖的像個小學生,用了幾秒鐘把大腦的思緒重新整理了一遍後,這才扭頭看向阮熠。

“我們……”

“我們去放燈吧。”

路子明微微晃神,看著阮熠,他看到阮熠眼中有隱隱的恐懼與疼痛,看到他的眼裏滿含真誠……甚至近乎乞求。

他的心突然一動。

也一疼。

在這萬人歡呼的年尾之夜,有一種無形的恐懼慢慢來襲,雖然不知那是什麽,可還是很快地把他們包圍了。

險些淹過剛才的喜悅。

路子明笑了:“好,放燈,去放燈!”

☆、第 35 章

廣場中央是一座銅塑雕像,在此屹立已經十多年了,前些天剛落過一場雪,將這雕像四周的石板淋得水漉漉的,大理石階上有些滑。

放燈的人太多了,只有雕像後面還有些空地,兩人來到那裏,把燈散開。阮熠抻著燈的四角,路子明蹲下身把頭探進燈裏,接過阮熠的打火機,點蠟。

風有些大,他點了好幾次才亮起來。

阮熠把那兩角給路子明捏住,兩人面對面站著,把孔明燈整個抻了起來。

四周是無邊無際濃稠的黑暗與寒冷,兩個胸腔之間,是那一籠溫暖而光明的燈火,把他們臉龐照得格外絢爛。

蠟燭的光是暗黃色的,打在人臉上,有一種雕像感和厚重感。

像古老而典雅的油畫。

幾分鐘前,長椅上那些緩慢的鏡頭在眼前劃過,路子明有一瞬間覺得那不是真的。

阮熠的聲音把他喚醒:“說個新年願望吧。”

路子明盯著他看了幾秒。

阮熠疑惑。

路子明:“我許在心裏了。”

阮熠凝視著他,點頭,微笑。

“你也許個心願啊!”

阮熠望進燈裏面,註視著那束搖搖欲滅的燭火,溫聲道:“完了。”

“是什麽?”

阮熠笑而不言。

“是什麽是什麽是什麽?!”路子明竟然較真起來,阮熠一笑更撓得他心裏發癢,“快說,你不說我就……我就還親你!”

阮熠收起笑容:“好啊。”

路子明:“……”

阮熠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無恥了!!

路子明踮起腳,隔著孔明燈,就要探過去親他,阮熠怕把燈弄壞,忙道:“好了,告訴你。我的願望就是……你的心願,都實現。”

路子明彎著腰的身子停在半空中,這個尷尬距離中,要走也不是,要留也不是。

不過阮熠的話還是讓他心裏一暖,暖得快化了。

這個寒夜,怎麽如此動人。

路子明咧嘴笑了,牙齒明晃晃的:“那你說,我們算不算……”

“哎呀快看!是真的呀哈哈哈……”

“竟然是兩個男的,兩個男生……”

“不是吧,那個是女孩吧?”

“你瞎眼啦!”

“我剛才就看見了,他們是不是有病呀!”

“別說了,好惡心……”

“哎喲喲,這是誰家小孩呀,大人也不管管。”

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一大批人,瞬間將整個雕像後面的空地站滿,先是小孩子嘰嘰喳喳看新奇,接著就是有的大人跟過來,更多的還是半大不小的青少年們……

他們像一批異軍,攻城略地,將這塊小小的安靜之地占滿。

乍然出現在周圍,嚇壞了舉著孔明燈的兩個人。

路子明一驚,立刻腳後跟落地,從阮熠面前退了回來。他們轉頭,看到四周的人們都在議論自己,嘲笑、獵奇、鄙夷、無知、痛恨……

兩個少年站在中央,成了眾矢之的。

“什……什麽情況……”路子明一時結巴。

“路子明。”阮熠盯著他的眼睛,叫他。

路子明顯然被這場景砸慌了,耳朵幾乎失靈,回過頭來看阮熠:“他、他們是在說我……我們?”

“不要緊,我們、我們看不見。”阮熠示意他放手。

孔明燈裏的火光被風吹得搖曳不堪,幾乎要滅,如果再不放,就飛不起來了。就算飛起來也不會太遠。

“路子明,放燈。”

路子明終於明白了,他們就是在說自己。

那一刻,他心裏的憤怒代替了恐懼,撒了手便向一個正在模仿他們的男生走去,兩個男生互相摟著對方的脖子,一邊嬉笑一邊膩歪……

見路子明過來,他們忙後退,笑著跑遠。

“有什麽好看的,無聊。”

“散了吧,關你們什麽事……”

“小孩子們過家家,玩呢。”

廣場上又有人放煙花,眾人看了個樂子,見有人動怒,便匆匆散了,跑去看煙花。

頃刻間,剛才還人聲鼎沸的地方,瞬間又是一片安靜。

仿佛剛才那一幕不曾發生,不曾出現。

他們來看什麽並不重要,說了什麽也不重要,剛才發生了什麽更不重要……重要的是,在這歡慶之夜,所有人、每個人,都需要找樂子。

還是個新奇的、從不曾見過的樂子。

樂子沒了,便去看下一個樂子。

沒什麽需要駐足留戀的,不過淪為飯後茶餘的一點談資。

可是煙火燒過後有餘燼,流星劃過天空也有痕跡,剛才那一幕的分分秒秒,也有著筆筆鐫刻的痕跡。

路子明站在原地,背對著阮熠,望著那一片燈火通明、重啟歡呼的人們。他的胸膛一起一伏,拳握得緊緊的……仍在氣不平。

“何必呢。”阮熠不知不覺來到他身後,握住了他的拳,把他的手指一點一點松開,“路子明,沒必要。”

路子明轉身,深吸了一口氣,看著阮熠,身體漸漸放松下來。

阮熠緩緩捏著他的胳膊。

路子明看著地上,良久:“下次,再有人敢說你,我一定揍死他。”

阮熠笑,一邊捏胳膊使他放松,一邊淡淡道:“能和你一起被說,也挺好的。”

路子明搖頭:“不一樣。”

阮熠看他。

“那是流言蜚語!別人說什麽都行,說我垃圾混賬畜生都可以,我又不是沒聽過!可是,你和我在一起,不是為了讓他們冷嘲熱諷的!他們……”他咬牙,“還不配。”

阮熠靜靜看著他,半晌,手指擡起,點住他的嘴角,慢慢提起來,“那麽,從今天起,你也不能被人說畜生混賬垃圾……誰說,我也和他拼命。”

路子明的嘴角被他扯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。

“還有,我沒你想得那麽脆弱。”阮熠放下手,“流言蜚語,口誅筆伐,只要你好好的,我什麽都不怕。”

路子明盯著他,半晌,眼眶微熱。

他們靜默了片刻,走回原來的地方,孔明燈已經徹底熄滅、萎縮,幹枯枯地趴在地上,毫無生氣。

阮熠蹲下身看了看:“早知道就多買幾個。”

“我餓了。”路子明突然說。

阮熠擡頭,皺眉:“你沒吃飯?”

十分鐘後,廣場附近一家小面館裏,上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拉面。

路子明大口吃面,嘴裏鼓囊囊。

阮熠還在自責中:“都怪我,忘了問你……你早就來了是不是?”

路子明含糊:“還好。”

阮熠盯著他,心中生出無名火:“你是傻子嗎,餓了不知道吃飯,你……你不知道吃了再來?這麽冷的天,在外面逛什麽!”

路子明頭一次見阮熠發這麽大的火,竟然一點不害怕,反而覺得好笑,他吃著面憋笑,差點把面噴出來。

“你笑什麽。”

“沒……沒有……”

阮熠的手伸過來,路子明一躲,還以為他要打他。阮熠的手停在那裏,看了他一眼,手指往前一劃,把他嘴角的湯汁抹去。

路子明微微一楞。

隨即他笑了起來,邊笑邊捂住眼。

阮熠抽了紙巾擦擦手,看著他,看著看著,也笑了。

“哎呀阮熠……我真想時間,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呀。”路子明把筷子插進面條裏,擡眼瞧他,“你說你,你說你怎麽就那麽好呢。”

“你不好麽?”

“我不好呀!”路子明細數自己的缺點,“我又無賴又渾濁又懶惰又暴躁又沖動又……”

“你忘了剛才我說的了?”阮熠直直看向他,“誰要說你這些,我就跟他拼命。”

路子明眨了眨眼。

“至少,我現在還不想和你拼命。”

路子明噗嗤笑了:“說實話,我還真想見你跟人拼命是什麽樣的……”

阮熠沒再理他,出門左拐,買了杯超甜奶茶,回來放在了桌上。他坐下,盯著桌上黯淡的花紋,輕輕道:“好想時間快點……”

快到他們飛速地長大,飛速地考上大學,飛速地去往遙遠的城市。

遠離這片小地方,這片消息閉塞的小城鎮。

快到他們成年,可以為自己做決定,可以自己選擇過怎樣的人生。可以和喜歡的人在一起,可以遠離討厭的人,可以不被別人評頭論足,可以自由自在地過每一天。

路子明低頭吃面,明白他的意思,說:“不管怎麽樣,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。所以,我更得好好學習啦,爭取和你保持在一個水平。”

阮熠笑了,點點頭。

正說著,兩人手機上同時收到一則微信群消息:我們要不要去蔣夢蕾家看一看?她媽媽狀態好像很不好……這不是我提出的,是賀源!有事找他!不過,我是真覺得該去一趟,也采集點素材。你們說呢?

是李杭杭發的。

自從成立了逆風小組,阮熠就在組員們的“威脅”下,只好重新下載了微信。這個號裏,也只有父母家人以及這幾個好友。

緊接著,又冒出一條信息:

賀源:我……我想去,可以嗎?

賀源:沒關系,你們要是不去,我可以自己去……

李杭杭:放心,我去。

江上:我也!

路子明擡頭和阮熠對視了一眼,打字。

路子明:加上我和阮熠。

江上:你和阮熠?你私聊過他了?

江上:@阮熠

路子明:別亂叫人,他不會理你的。

江上:?

路子明擡頭,阮熠正在給他插奶茶的吸管,他微微舉起手機,拍了張照發過去。

李杭杭:你們在哪兒呢?為啥不叫我?

江上:我艹你大爺路子明!今天下午差點沒把我悶死,要不是你奶奶叫我我特麽就死在你家了知道嗎!

江上:你牛逼,見色忘義。

李杭杭:……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嗎?

江上:我特麽還以為你去找你妹了!投胎啊趕那麽急……

路子明笑笑,把手機扣下。

恰在這時,阮熠插好吸管,把奶茶推給他,打開手機。在看到屏幕三秒鐘後,阮熠的臉頓時紅了……

“他……”

“他什麽他?”路子明吸了口奶茶,“這幫孫子不敢胡言亂語。”

群裏,江上在不停地@阮熠,讓他出來給個解釋,是怎麽把路子明騙走以至於撂下自己這鐵哥們宿醉在他家,然後拍拍屁股走人的?

阮熠無言以對。

幾個人在群裏東扯西扯了半天,最後確定了下明天去蔣母家的時間,便散了。

路子明和阮熠從面館出來,望著廣場上還在歡騰、愈加熱鬧的人們,絲毫沒有了再想要去的心。

天黑風涼,路子明打了個冷顫,把衣服上的帽子戴上。

阮熠看看表,有點擔心:“太晚了,今晚進城的人多,你估計打不到車。”

路子明跺跺腳:“嗯,然後呢?”

“去我家吧。”

“好啊你,我就知道沒安好心,你說,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想把我拖到這麽晚,然後強行讓我去你家的……”路子明蹦蹦跳跳,胳膊挎在阮熠脖子上,勒他,“你說,是不是,是不是?”

阮熠被他勒得直笑。

兜裏的手機再次震動了,還是兩個人同時收到。

“艹,江上還有完沒完了?”路子明掏出手機,正想開語音大罵一通,結果卻發現李杭杭發來了一張圖片。

他的表情瞬間凝重起來。

阮熠見他的神色有異,也打開手機。

他眉頭皺起來。

路子明關掉手機,掉頭就往廣場走。

☆、第 36 章

那張圖片上,是萬松中學貼吧裏的一張截圖,一條帖子下貼著幾張照片,那些照片全是剛才他倆在廣場“玩游戲”時的畫面。

帖子裏所配的文字是:某人強行帶壞尖子生,也不嫌惡心?

底下的跟帖已經十分火爆了。

“不認識,這誰呀?”

“是我們學校的?我有點印象,初二的吧,好像叫什麽……”

“哇哇哇,萬松還有這個?我out了!”

“他們在做什麽?”

“為什麽不和女生接吻啊,長得那麽帥。”

“!!!這不是我們班的嗎?!!”

“臥槽,他倆……怪不得,早覺得有貓膩了。”

“有沒有知情人透個風咩?”

“真肉麻……”

路子明只是單單瞥了一眼,那些文字跟帖全都刷進了腦海裏。

發帖樓主id:賴床的顏兮。

那是誰?為什麽會拍他們?

剛才……那裏有人?

可為什麽,會發到萬松中學的貼吧裏?他們又沒穿校服……

路子明大步向前走,他心裏不敢肯定,可是偏偏有個一閃而過的影子在他腦海劃過。

如果剛才只是淪為眾人的一個“樂子”,那麽現在,此人將照片發到學校貼吧裏,目的太明顯了。

他在學校已經“有病”那麽久,不怕這一個……

可阮熠……

他是曾經在領獎臺上發過言的人。

他是校領導都重視的好苗子。

他像一張白紙,一幹二凈,上面沒有任何汙跡。所有人都在盯著那張白紙,等待著它有一天寫滿榮耀、掛滿輝煌。

而那張照片,那些汙言穢語,無疑是一桶汙水,全都潑向了那張白紙。

剛剛平靜下來的心情,頃刻間像被點燃的炸|藥,路子明覺得胸腔發漲,有一瞬間甚至想……撕碎所有的人。

他不明白,為什麽就是有人閑得蛋疼?!

阮熠急忙跑來拉住他,道:“我認識,我認識那個id。”

路子明腳步不停:“我也認識。”

阮熠一楞,橫在他面前。

“我去,我去找她!”

路子明停下了,他看著阮熠,皺了皺眉:“你知道……”

阮熠任由他這樣看著,目光微微有些躲閃,低聲道:“我知道,一直都知道。”

阮熠去了,路子明留在原地,靠在路燈上,輕輕呼了一口氣。

他拿出手機,看了看時間。

還不算晚。

一輛剛放下人的出租車停在他面前,吆喝:“要走嗎?”

路子明沒搭理。

過了會兒,那司機看著接不上人,又叫他:“走吧,等會你就打不到車了,等會我半路再拉一個人,你們車費平分,劃算得很。”

路子明扭過頭去,望向廣場,他的視線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群,落在剛才他們坐過的長椅上面。

現在,那裏被一對夫妻和小孩坐著,小孩在媽媽腿上嬉戲,爸爸在逗他。

無比和諧的三口之家。

偌大的廣場,人潮洶湧,阮熠不知在哪裏。

隔得太遠,他看不清,也看不見。

司機師傅又叫了一聲:“哎!走不走啊,有人上車了,還差一個!不來就走啦。”

路子明收回視線,望進車裏,車裏已經坐了兩個人,副駕駛上還空著……

“好惡心……”

“為什麽不和女生接吻啊,兩個男的。”

“強行帶壞尖子生,不嫌惡心?”

……

路子明閉上眼,腦子裏有些亂。

司機師傅按了聲喇叭。

他睜眼,脊背漸漸挺直,離開了路燈柱子。

司機啟動車子。

“我坐!”一只手攔在了擋風玻璃前。

司機停下,笑了笑。路子明繞到另一側,再次朝廣場看去,幾秒鐘後,拉開車門。

在車行駛前的最後一秒,阮熠出現在視線裏,路子明剛系好安全帶,扭過頭去,看到廣場上的路燈下,阮熠一個人站在他剛才的位置,正四處找他。

他沒有看到對面的出租車,更沒有看到出租車裏的人……

阮熠低頭,拿出手機。

路子明趕在他的電話過來之前,給他發微信:我回去了。

之後,他便看到微信對話框頂部的“對方正在輸入”,手指微微顫抖,內心像有一百只小蟲子在攀爬、啃噬,他的手搭上了門把……

就在這時,車子啟動。

路子明一晃,手緩緩拿了下來。

阮熠的消息發過來:你在哪兒?

路子明沒回。

阮熠又發:你過來,我有話跟你說。

車裏開著音樂,是喧囂激烈的搖滾樂,路子明閉上眼,把頭扭向窗戶一側。

司機師傅看見,以為他不舒服,關心道:“小夥子,頭暈?”

路子明沒動。

“喝酒了吧,這兩天醉酒的學生特別多,要我說你們學生就不應該碰酒……”

“師傅。”

司機扭過頭去,對上一雙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殺人的眼,頓時蔫了,氣息都弱了三分:“怎……怎麽?其實吧……喝酒也可以,就是得適……”

路子明眉頭緊鎖:“能換首歌麽?”

司機師傅懵了,去按按鈕,“這首?”

“行,隨便吧。”

不久,車廂裏被男人的歌聲充斥著:“……死了都要愛,不淋漓盡致不痛快……”

路子明糾結歌詞:“為什麽死了還要愛?命都沒了愛個屁啊!師傅,您說對不對?得先活著,活著才是本錢啊,人死了你特麽愛僵屍去?”

司機師傅冷汗連連,幹笑:“是,是……”

“我就神煩那些整天膩膩歪歪的,一會兒愛的死了又活了,一天天的詐屍幾回,矯情透了。俗話說,陷在那什麽裏的人都是那什麽……”他轉過頭,準備給後面的人宣揚道義、普及哲理,結果卻看到……

男孩和女孩吻得忘我,壓根就沒聽他在說什麽。

路子明回過頭來,閉上了嘴。

司機師傅默默換了首歌。

路子明打開手機,點開對話框。

阮熠:人我已經談好了,她答應不會再亂傳,那些帖子也刪了。

阮熠:你不信我?

路子明打字:說什麽呢,當然信。

阮熠秒回:那你快出現。

路子明鼻頭微酸,想了想,打字:快回去吧,不早了,早點休息。

阮熠呆呆看著屏幕,看到最後跳出了一句“晚安”。

晚安?

怎麽安。

***

翌日上午九點,車站口,李杭杭和賀源早就到了,兩人打著哈欠,起了寒假以來第一個大早,然後看著路旁……

第三個來的是阮熠,他們三個站在這裏,互相都沒說話,頂多點了下頭,氣氛在尷尬之中還帶著一種滑稽感。

然後,等了足足二十分鐘,才等到姍姍來遲的江上和路子明。

江上臉色很差,明顯打游戲到深夜,一宿沒睡好。他跳上臺階,驚得下巴都掉了:“不是吧你仨,是不是人啊?這才幾點……這麽守時你們對得起寒假假期嗎?對於寒假能保持點最起碼的尊重嗎?”

路子明臉色也不好,背著個書包,不聲不響地站在了邊上。

有一輛大巴車是往黑水鎮開的,九點半有一趟,蔣夢蕾的外婆家便是黑水鎮。冬日的清晨,站牌處沒什麽人,五個少年一排整齊地站在這,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個學校在補課。

李杭杭翻白眼:“遲到的人就不要多說話了好吧。”

江上起床氣沒撒完,看見賀源,又抓住問:“你知道她家具體位置麽,黑水鎮那麽大,你不會還要咱們挨家挨戶去打聽吧?”

“不用不用,我已經問好了,我……我知道。”賀源忙道。

“哦。”江上瞄到了阮熠,打了聲招呼,隨口問道,“來這麽早?你家不還挺遠的嗎?”

阮熠微微一笑,“還好。”

五個人又站了會兒,空氣莫名安靜。

阮熠站在另一側,和路子明隔著三個人的距離,他目光落在腳前,順著五雙鞋滑過去,滑到最後一雙,停住了。

擡眼,望過去。

路子明沒有任何反應。

終於,有人打破了這份安靜——

賀源:“那個,昨天在群裏你們說了什麽?我當時有事,回頭再看的時候你們已經撤了好幾條消息……是什麽,重要嗎?”

李杭杭眼珠一轉,咳了聲。

江上回了回神,才想起來昨晚聊過什麽,他勾住賀源的肩,語重心長:“都說了,小孩子不要摻和大人的事,再說了,像你這麽單純、善良、可愛、懂事又聰明的男生,重要任務是學習,以後好好建設社會主義,明白了吧?”

賀源被劈頭蓋臉誇了一頓,一頭霧水。不過畢竟是誇獎,瞬間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,都不好意思了,抓著頭謙虛:“明白、明白。不過,你們不也就比我大一歲麽?”

江上:“……”

他的視線落在賀源頭頂,打量了一下他的個人海拔,收回目光,“好吧。”

繼續站著。李杭杭和江上的表情很是微妙,兩人頭不動眼睛動,各自去看左右兩邊的人。

奇怪……今天怎麽這麽安靜?

昨晚發生了什麽嗎?

李杭杭倒沒什麽,只是江上,覺得渾身別扭,簡直像身上長了跳蚤似的,坐立不安。他緊挨著路子明,也不敢看,只是腦海中不停回放以前的畫面。

如果說昨晚他的話只是玩笑,那麽當李杭杭把截圖發出來後,這個玩笑便不再是玩笑了。

但……

江上的左腦和右腦打了一分鐘的架後——

不管怎麽說,我的哥們兒永遠是我哥們兒。

車來了。

五人陸續上車,路子明走在最前面,找了靠後的靠窗座位坐下。江上和李杭杭坐一起,賀源第四個上來,順勢坐在了路子明旁邊。

阮熠最後一個,路過他時看了看,坐在了另一側。

江上起身,來到賀源跟前:“去,我跟子明待會兒,你去找杭杭。”

賀源不明所以:“我……”

路子明也害怕賀源老跟他說話,於是點頭:“去吧。”

賀源似乎只聽路子明一個人的話,聞言便收起書包,和江上換了座位。

“這小子,欠收拾。”江上忿忿不平,賀源走後,他卻遲遲沒有坐,掃了一圈車廂,“糟了,我也想靠窗——哎阮熠,把座兒讓給我唄?”

正看著窗外神游的阮熠回過頭來:“……”

阮熠起身,把江上讓了進去,他準備坐在旁邊。

“哎——不好意思,我想躺著睡會兒,哈哈,昨晚沒睡好,不好意思啦。”江上說著,上身一橫,把兩個座位占滿了。

雖說車裏還有空位,可此情此景,再也容不得找什麽借口……

阮熠在原地站了會兒,轉過身。

路子明趕忙收回眼神,望向窗外,表情淡然。

他的餘光察覺到那個身影走過來,然後坐下。

車駛向黑水鎮。

兩分鐘後——

路子明:“睡得怎麽樣?”

阮熠:“吃飯了沒有?”

兩人呆滯了一秒。

阮熠:“還好。”

路子明:“還沒。”

聽到“還沒”,阮熠立刻翻開書包,在路子明好奇的視線下拿出面包和牛奶,放進他懷裏。

路子明低頭,看著這一堆東西,啞然:“你……”

“別說了,趕緊吃。”

路子明瞅瞅他,有點難為情:“昨晚,不好意思,爽約了。”

阮熠沒理他。

路子明心虛,捏著面包,快要把一塊方形面包捏成三角形了……也沒吃下去。

“你沒爽約。”阮熠垂下眼簾,“你是不信任我。”

路子明心裏一空。

“如果一只貓,喜歡一只狗,那是狗的錯嗎?”阮熠突然轉過身,“或者,那就證明,那只狗也必須喜歡那只貓,對嗎?”

“還是證明,那只貓和那只狗在一起才是最合理最天經地義最該被所有人稱讚的?”

路子明被說得啞口無言。

半晌,他才木然地拿起吸管,插進牛奶盒裏,湊上去喝了一口,差點把牛奶擠出來噴在臉上……

路子明道:“道理我都懂,可你為啥是狗?”

……

一宿沒睡好的路子明喝了牛奶立馬犯困,不過十分鐘便闔上了眼睛,在大巴車的晃動中頭不斷磕向玻璃窗,後來被實在看不過去的阮熠擺正,再後來……索性讓他直接靠在了自己肩上。

這下,路子明睡得安穩極了。

任車再怎麽晃,他的頭也沒從肩膀上掉下來過……

何必呢,傻缺,折磨了自己一個晚上。

某人在心裏自罵道。

黑水鎮在30分鐘後到了。

五個人下車後,一時分不清東南西北。

“臥槽,這什麽鬼地方……還是萬松縣麽?”江上都懷疑是不是已經出縣了,拿著手機導航了半天,才找到了賀源說的具體位置。

二十分鐘後,五人站在一家院子門前,看著緊閉著的大鐵門,正欲上前敲門,便聽到裏面傳出一聲尖叫:“我殺了你們——誰來我殺死誰!閻王老子來了我也不怕,你們是人是鬼,是神是魔,都給我現形!現形——!!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謝謝蘇臨的支持喲,愛你愛你。

☆、第 37 章

立在門前的五個人嚇了一跳,李杭杭膽戰心驚地問:“這……這是她家麽,你確定?”

賀源低著頭不出聲。

江上撞了他一下,“問你話呢。”

裏面的喊叫聲仍然在不間斷地傳來,伴著桌椅倒地的聲音,還有老人和男人的勸阻、呵斥,紛紛透過那個大鐵門,傳入各人耳朵裏。

“是,我確定。”賀源皺著眉,扭頭看了看街頭那個小賣部,“上次我來過,定位就是那個小賣部,不可能來錯。”

“上次你來過?”江上大驚,“你、你怎麽來的?”

賀源不說話。

能怎麽過來的……

蔣母去學校鬧了不止一次,那幾天幾乎天天守在學校門口,賀源遠遠望著,想上去又不敢,直到學校人都走光了,有人來接那個女人,賀源這才跟著他們上了大巴車。

他在大巴上坐了一路,又跟著他們下車,直到繞進這陌生的村鎮,看著蔣母跟那些人進了家門,這才摸著夜色回去。

“行了,走吧。”路子明把肩帶往上提了提,率先走過去,拍拍鐵門。

無人回應。

吵鬧聲太大了,不時還有幾聲別家的狗吠,迅速將他們的聲音淹沒。

路子明又拍了幾下:“有人嗎?”

李杭杭抓住他:“要不還是再等等吧,反正還早,等……等她平靜下來,我們再敲門。否則……”

賀源也頻頻點頭。

路子明不管他們,繼續敲門:“你好,我們是蔣夢蕾的同學!我們——”

阮熠拉住他,“來了。”

有腳步聲過來。

幾個少年迅速後退了兩步,註視著那扇大門,心裏都有些緊張。

一個男人的手把鐵門拉開,露出一張黝黑粗糙的臉,看到門外五個年輕人,他的目光在他們臉上瀏覽了一圈,謹慎地問道:“你們是誰?”

聽完來意,那男人嘆了口氣,朝院子裏看看,回頭道:“回去吧。”

“叔叔,你讓我們見見阿姨吧,或許……或許她能好點。”李杭杭道。

“不是不讓你們來,你們有這個心,我替她媽媽謝過你們了……你們、你們都是好孩子。可是,你們也聽到了,她媽媽現在精神不正常,會傷到你們的……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我有一些話!我和蔣夢蕾是同班同學,我替她轉達一些話!”賀源撒了有生以來第一個謊,虔誠地望著那個男人。

有一秒鐘的安靜。

路子明咳了聲,目光落到地上:“我妹妹,和她也是同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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